2012年1月號 中國《羽毛球》雜誌 文/劉紫園
或許，對於大多數中國運動員而言，每四年就像一場生命的輪迴。他們追尋著奧運會的召喚，起跑，狂奔，衝刺。曾幾何時，多少人在走過一遭後便不得不停下疲憊的腳步。個中艱辛，自不待言。無論榮耀彪炳，還是孑然一身，甚或滿心遺恨，都在下場輪回完成前戛然而止……
哲人道：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如此周而復始的努力與隱忍，對風雲組合——蔡贇、傅海峰來說，確是兩次三番：雅典打入八強；北京惜敗奪銀；倫敦劍指冠軍。不斷增長的年齡，不斷變幻的環境，都沒能削弱這兩員驍將的堅強信念。百尺竿頭，“風雲”的相聚與分離似乎不能再用某個特定的時間作為截點。因為他們已有了更長遠的目標——倫敦絕不是絕唱，它將成為里約熱內盧的起跑線……
與體能和傷病賽跑
對於蔡贇、傅海峰兩位老將來說，傷病和體能永遠像兩座橫在眼前的屏障。要想繼續馳騁羽壇，就必須堅持不懈地翻山越嶺。
2011年中國公開賽期間，蔡贇發佈的一條微博引起了軒然風波：“因搭檔傅海峰頭疼，嘔吐，中午還有視力模糊等情況，現已去醫院檢查，比賽棄權了。祈禱搭檔沒事，早點康復。”好在醫院很快便有了定論：頸椎急性壓迫神經造成傅海峰頭暈嘔吐等症狀。結果一出，總算給關心他的人們吃了顆定心丸。“蔡贇說得好嚇人，我只能趕緊在微博上通報一下，不然大家以為我要掛了呢。”回憶起當日情景，傅海峰臉上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仿佛一切都發生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其實，12年前他曾有過相同的症狀。當時恰逢省隊放假，傅海峰從廣州返回家鄉。由於縣醫院醫療條件有限，原本是頸椎引起的病症被誤診成食物中毒。在醫院躺了一天一夜後，不明真相的傅海峰淅浬糊塗地重返球場。時隔多年，當他再度被120急救車送進醫院，經歷“心驚肉跳”的檢查，才徹底明白，原來自己的頸椎一直都有問題。
“一個小時做了兩次腦部核磁共振，我都快瘋了！”若不是這次意外退賽，傅海峰還不知道，敢情自己是那麼怕死。起初，躺在救護車上，一面忍受頭暈目眩的侵襲，一面抵抗路面高低起伏的顛簸，他心裏只有一個念頭：“能讓我不這麼難受，馬上開刀都成！”可是，當他好容易熬過腦部和頸部的核磁檢查，卻被醫生告知還要再拍一次頭部時，傅海峰頓時懵了：“天啊，該不會是我腦子真有什麼問題了吧？醫生再拍一次好確診？我是不是要死了？要不要把遺書寫好？”就這樣，他在機器的“裝修”聲與滿腦子胡思亂想中熬過了漫長的20分鐘。其實，醫生第二次是為他做大腦血管的檢查，看看是否存在可能引起頭暈的血栓。“當時真是嚇壞了，我還這麼年輕，還得多打幾年球呢，可不能說掛就掛啦！”也許是心理作祟，自打知道自己頸椎有毛病後，傅海峰總覺得脖子不舒服。他每天的康復治療也因此增加了一項。可在2008年奧運會前，身體結實得令人羡慕的他算得上醫務室的稀客。
和傅海峰相比，蔡贇顯得文弱了許多。他腳上一直有傷，這兩年花在治療上的時間也愈來愈長。聽隊醫說，在他退役之前，這傷是沒辦法根治了。即便如此，只要踏上賽場，蔡隊還是會玩了命地廝殺。於是，他常會在飛身救球的過程中摔破皮肉，“血濺賽場”。“我多嫩啊，沒辦法！”愛開玩笑的蔡贇喜歡用這樣的方式自嘲。之所以會頻繁摔跤，究其根由，除了拼搏外，腿部力量下降也是很重要的因素。“腿支撐不住，當然會摔跟斗。”
拼到當下，兩位大將已經被夥伴“老蔡”、 “老傅”地叫著了。體能減退乃大勢所趨，蔡贇、傅海峰不得不感慨：想不服老真不行。回望2007年，他們正值當打之年，那時的奧運積分賽雖然和眼下一樣緊湊激烈，但連續打完兩三站，兩人的戰鬥力還是將近“滿格”的狀態，並不感覺太累。如今，兩站比賽下來，輕則腰酸腿疼，重則亟需針灸按摩。國家隊理療室的兩張按摩床經常被哥倆“瓜分”。有時，從門口經過的小隊員還會把頭探進屋，開上幾句玩笑：“哎呦，兩大主力都在這兒啊，真是少見。”
由於蔡贇、傅海峰自身條件的特殊性，2008年北京奧運會結束後，男雙教練組用了三個多月的時間逐漸摸索出一套針對風雲組合的訓練方法。剛開始，教練們還把蔡傅和年輕隊員們同等對待，可一周9堂訓練課著實讓兩位老將吃不消。在一次討論中，二人提出了自己的困難和想法。於是，主教練張軍便嘗試著把一周9練改成一周7練，上下午課程合併為一堂，每天下午2點準時進館訓練，先補補力量，然後再練技術。後來，蔡贇、傅海峰又提出申請，因為年齡大了，希望早晨能多睡一會兒，張軍二話沒說，允許他們不用進行早點名。隨著兩人在北京安家落戶，隊裏還批准他們每週六可以回去住一天，陪陪家人，放鬆心情。 這些人性化的調整，很對蔡贇傅海峰的路子。
在張軍看來，四年輪迴，最難熬的往往是開頭一年：“身邊的隊友奪冠的奪冠，退役的退役，會發生許多變化。人一有了變化就容易去比較：如果我退役了怎麼樣，沒退役又會怎樣。比來比去，心態就不穩了。”蔡贇和傅海峰也不能免俗，全都經歷過這種心靈上的拷問與折磨。這也或多或少成為他們在2008年後被拆對的緣由。好在越接近倫敦奧運，兩人的目標越統一，內心也愈發堅定。“原先覺得倫敦很遙遠，結果一下子就剩下幾個月了，頂一頂也就過去了。估計真到比賽開始時，我又該覺得再多給我一些時間準備就好了。這想法很正常，過來人都能體會。”第三次向奧運金牌發起衝擊，蔡贇可謂經驗老到。他和傅海峰都明白，自己再沒有丁點時間可以浪費。
對手有張相同的臉
“贏嘍！贏嘍！太棒嘍！”小魚兒對著電視螢幕開心地跳著，叫著——他的老爸和蔡爸經過3局苦戰，逆轉韓國的李龍大/鄭在成，問鼎香港公開賽冠軍。這是倫敦奧運會積分賽開始以來，風雲組合在決賽中贏得最艱苦、最驚險的一場球。近兩年，蔡贇/傅海峰沒少和韓國這對難纏的“牛皮糖” 交手，尤其常在奧運積分賽的決賽中碰面。就連小魚兒都對李龍大、鄭在成的模樣爛熟於心。若問他喜不喜歡他們，童言無忌的小朋友每每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不喜歡！他們是爸爸的對手！”
在外界看來，風雲組合近來對戰李龍大/鄭在成輸多贏少，似乎喪失了心理優勢。可他們自己卻不這麼認為：“放低姿態，衝擊對方。輸球不是壞事，相反，他們老贏也不見得是好事。”蔡/傅的觀點不無道理，主教練 張軍對此也十分認同：“問題出在奧運會前,總比出在奧運會上強。”每次做賽前準備，不用教練多說，兩個老搭檔對如何應戰心照不宣。歸根結底，他們面對的最大敵人並不是哪對組合，而是自己正在下降的能力與精力。這個困難在對陣李龍大/鄭在成的比賽中表現得尤為突出：打第一局時把速度提上來還不成問題。點一拍再抓下一拍，很有想法。可是到了第二局，體能下降，腦袋缺氧，就開始打習慣球路。球來我擋，完全不動腦子。可是韓國隊不會減速，也不會累。“這就是現在和年輕時的最大區別。”
仔細觀察“風雲”近幾年的歷程,不難發現一個規律——從頭年年末到次年年初的一段時間，是所謂的“低谷期”。待一番調整，儲備足夠的能量後，他倆的狀態將再度回升，年中達到巔峰。或許喜歡風雲的球迷仍清晰地記得，狀態欠佳的蔡贇在2010年底接受採訪時曾表示，希望趕快把那一年熬過去。時光如梭，2011年底的“風雲”一反常態，火力依舊迅猛。“這要歸功於蘇杯和世錦賽前兩次封閉集訓，讓我們把能量儲備充足。”越是臨近奧運會，蔡、傅二人就越重視和依賴這樣的系統訓練。“團體賽我們通常要擔任一雙，這一分不能丟。這個 責任逼著我們往上沖。借著這口氣，打好下麵幾站比賽。接下來，世錦賽前我們又去青島集訓，等於再度充電。” 也正基於此，風雲組合在2011年的10站奧運積分賽中連續9次闖入決賽，幫助中國隊捧得蘇迪曼杯；折桂新加坡、印尼、日本、香港等超級賽；並且實現世錦 賽三連冠，改寫了歷史。這些傲人戰績已遠遠超過了4年前的北京奧運會積分賽。
凡事無絕對！身體上的劣勢並不能把蔡贇、傅海峰推進英雄遲暮的悲情中。相比4年前，他們手裏握有更多的奪冠優勢。張軍對此有一番詳實客觀的分析：這對“歷盡滄桑”的搭檔接受過奧運決賽的洗禮，經歷過思想情緒的起伏，心態由此更加成熟；同時，倆人在場上的經驗也日臻豐富。多年來，他們在世界各地東擋西殺，對不同比賽場館的風向、燈光等條件諳熟於胸，也逐漸懂得根據不同情況有的放矢地打比賽，比如：自己狀態的好壞，對手的強弱，體能的高低等等。再加上傅海峰的防守能力 有所提高，兩人的配合越來越爐火純青，彼此間擁有高度信任……這些都令“風雲”奧運沖金的底氣十足。
志在倫敦，放眼巴西
“你看著吧，倫敦之後我一定會繼續打下去的。不開玩笑，真的！”蔡贇說這話時，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口吻卻是板上釘釘。2008年北京奧運會結束後，幾乎所有人都將倫敦視為他與傅海峰的終極戰場。甚至連他本人也曾說過，“倫敦將是我最後一屆奧運會。”而今，距離奧運開幕僅剩七八個月的時間，蔡贇卻悄然把目光投注到更為長遠的未來。得知這個想法，作為搭檔，傅海峰自然是最高興的一個人——他本來就沒想過退役，現在同伴也決定留守，無疑意味著這對叱吒羽壇的男雙組合不會隨倫敦奧運聖火的熄滅而“風過雲淡”。
提起堅持的理由，除了割捨不下的羽球情外，蔡贇只淡淡說了一句：“我想讓自己生活好，但同時，我更想讓身邊所愛的人生活得更好，無論家人還是朋友。這就是一個男人的責任。再說我也沒去過巴西，去玩玩看看，不是挺好嗎！”儘管堅持打球會很辛苦，但他和傅海峰目前並沒有什麼嚴重到足以使其退役的傷病。“既然這樣就繼續打唄，而且還能有份不錯的收入。” 傅海峰的詮釋更是“赤裸裸”的實在：“不打球我能幹什麼？啥也不會啊。哈哈。”
不管基於何種原因，“風雲”若真能留住，對粉絲而言是種莫大的幸福。多年來，一批批忠實的球迷天南地北追隨著蔡贇、傅海峰的腳步，著實令人感動。“他們經常自掏腰包去看我們比賽，還經常到各種活動現場支援我們，真是謝謝大家。”隨著自身商業價值的增加，蔡贇、傅海峰外出參加的活動也多起來。與球迷見面的次數多了，他們就必須犧牲一些私人休息的時間。這對年紀越大越“宅”的哥倆來說，的確挺辛苦。對此，傅海峰滿臉壞笑地冒出一句：“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嘛。”“境界 拔高點，就是有收穫就必須有付出唄！”“對！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言罷，坐在旁邊的蔡贇還是繃不住大笑起來。
談及幾個月後即將開戰的奧運會，傅海峰還有個小心願——那就是帶著小魚兒一起去倫敦。2008年北京奧運會上，皮划艇老將孟關良懷抱15個月大的兒子登上冠軍領獎臺的畫面曾深深觸動傅海峰。那時，小魚兒才剛剛出生7個月。由於當時傅海峰結婚生子之事一直“秘而不宣”，所以，他也只有對孟關良“羡慕嫉妒恨”的份了。如今，可愛的小魚兒已被越來越多的人認識。特別是2011年青島蘇迪曼杯的頒獎儀式上，傅海峰抱著兒子一起領獎，給全場增添一股暖暖的人情味。於是，更多的人知道了小魚兒的存在。傅海峰很享受那種心裏暖暖的感覺。他還不過癮，盼望著這個令人難忘的時刻可以在倫敦重新上演。至於他的搭檔——每次見到小魚兒就情不自禁嘴角上揚的蔡贇，聽過傅海峰的願望，竟在一邊泛起“酸葡萄”水：“知足吧，我還沒娃呢。將來我得養六七個，熱鬧。名字就按‘蔡一’、‘蔡 二’、‘蔡三’排下去好了。”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只要“風雲”遵從心的召喚，他們的傳奇生涯必將向前延續。
新聞網址: http://sports.qq.com/a/20120104/000926.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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